第20章
有一层因常执笔而形成的薄茧。 “法家有一条愚民之术。愚民者,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也。统一民之思想,使其不生异心;弱民而强国,使其依附国家;让民疲于奔命,使其无暇顾及国策;辱民之自尊自信,使其畏惧权力;剥夺民之钱财,使其无力反抗国君。” 莫璟之当然知道这一政策,他眉心皱得更紧,眼眸中泛起厌恶,“可这实在荒谬。” “确实荒谬。”萧怀瑾赞同颔首。 她又道:“然如今的治国之术跳出去了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不是儒家的思想?学而优则仕是不是儒家的思想?可多少平民百姓连书都读不上?有多少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有多少读书人认为农户商户身份低贱?又有多少入仕官员欺压百姓,不仅让他们终日牛马一般忙于生计,还将他们劳作所得占为己有?” 莫璟之一时被问住,萧怀瑾不等他,接着说: “愚民之术应不应当被取缔?如果想要天下大同,那当然应当。可为什么其在历朝历代皆名亡实存?因为国君能得利。愚民能将百姓驯化成听话的家犬,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长此以往,只需给他们一点蝇头小利,君主便可得到皇位稳固,国家安定的大利。所以朕说,当今治国之术,法家为其里。” 见他因自己的话面色凝重,似陷入深深思绪,萧怀瑾停了一会儿,给了他一些思考反应的时间,才继续说下去。 “再说回为君之道。儒家讲究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朕深以为然。如此,根本不该追求什么正统龙脉,何须吹捧什么紫气东来、真龙天子的虚话,凡不利于民生社稷者不堪为君,当换有能者居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实乃警世名言。”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竟有几分慷慨又叹惋的意味。 “可你觉得,朕能够鼓吹宣扬这一说法吗?” 莫璟之默然,他很想说能,但说不出口。 因为他清楚,国家需要稳定。如果萧怀瑾敢当着天下人的面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仅要面对百姓起义的威胁,世家大族第一个就饶不了她,届时大齐内部局势必将乱成一团。 萧怀瑾低叹一声,“所以朕才说,天下大同,本身就与君王的统治是相违背的。有高人一等的国君在,何来大同?” 可如果没有君主,那整个世界的规则就会改写,谁来制定和执行秩序?新的秩序该是什么样的?国家又该朝着什么形态发展? 莫璟之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挫败和无言以对。 他觉得自己自以为是的坚持竟是如此虚妄且不切实际,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只是一座虚有其表的空中楼阁。 眼前的人像一瞬失了生机,萎靡成一株被风雨打趴下的草苗,萧怀瑾有些不忍,想着人家才十八岁,正是年少热血的时候,能对皇权政治进行反思已是难得,自己也不能把人家理想的火种就这么给浇灭了。 她安慰道:“莫璟之,你的想法还是很好的。只是愈是远大的理想,想要实现便愈难。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凡事都得一步步来,不断探索,不断试错,才能找到正途。” “甚至很多人穷尽一生也不能达成心之所愿,但即便如此,也从来不乏仁人志士,舍生忘死,求取道义,正如先人所言:‘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譬如她都不奢求无产阶级革命,但凡有个能反封建的,她也愿意立马舍弃皇位,投身其中,抛头颅,洒热血。可她又不是马克思和列宁,没有那样的本事,甚至她现在自己就是封建王朝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