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岁,十三岁
十三岁,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分割线。 十三岁的我穿梭在学校的走廊,不顾身后人的叫唤,脚上生风飞奔在光滑的地板上,从未担心过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对啊,为什么要担心呢?自从我被收养后,我就可以无忧无虑一辈子,不用挨饿、不用受冻、不用剥去一层皮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那个时候的我的笑颜,恐怕是最没有烦恼的时候。我只需要沉溺在虚假地,却足以欺骗人神经的温柔乡继续当韦恩家的小孩就行,只要这么做,我就可以逃离一切苦难与悲愤与疼痛,化为一只给点好处就会摇摇尾巴表达忠诚的宠物犬即可获得衣食住行。 没有人会责怪我,没有人会因此瞧不起我,我甚至还能得到褒奖。是的,我安安分分坚守了我的职责,当一名被人喜爱的大小姐,没有逾越规矩、没有反目成仇,与家人相亲相爱、气氛融洽,理所应当被视作那个跨越阶级得到幸福的人、当一名不知天高地厚,依然快乐的人。 我是一个“幸福”的人。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 那天夜晚,韦恩夫妇下葬的画面似乎还在我的眼前闪过。我亲眼目睹,那是多么平淡到让人打哈欠,又是多么地讽刺。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多大实感,所以没有露出一丝畏惧。我依然能够感受到我的血液在血管里炽热地奔腾,直到看到那封装满了让人喘不过气的责任的信件: 「你得成长起来了。」 信上这么告诉我,我的血液在那一刻被冻结,我猛然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再也没办法爬上来。 我能成为他们眼中的人吗?我能够像薇恩夫妇那样伟大的人吗?我能像他们那样强大吗……?我有太多的困惑没得到解答,于是我无数次跑到坟墓面前,想从他们的墓碑看见答案。但什么也没有,我只能看见子弹从枪膛里发射把二人的生命线截断,散落的珍珠项链掉落下的声音并没有变成摩斯密码。 所以,为了解答我的问题,或许也是尝鲜、又可能是一时兴起、也有不愿再这么下去……总之,自那一天起,我开始成为众人想要看见的模样。而我也在深夜之中、在他人无法触及的深渊里,不顾自己的请求,悄悄掐死了对我的未来而言无用的过去。 我看着过去的我自己,与她诀别。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隐约还能看见伤疤、但经过常年呵护变得洁白干净的手紧紧抓住我勒住她脖颈的手腕,气息没有絮乱,平静地质问我这么做的原因。 我闭上双眼,想要给她一个完美的答案,好让她不至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有遗憾。对了,憧憬之人的心脏被子弹穿过的那一瞬间,他又有什么想法?被火药的味道刺激着,被血腥的气味浸泡着,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坠落中了尽自我化作尸骨,他们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巷子里。 我想说话,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般道不出。我愈发用力,可她没有一丝动摇,不断追问我这么做的原因。然后,她在我震惊的目光下,对我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不会成功的。」 年幼的我否定我的努力,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对我说道。 「你不会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你不会的。」 她坐在我的腰间,用她那小小的双手环住我的脖颈。 「明明你只需要逃避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行动。」 我恶狠狠地说道,可无论说些什么,都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