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
路过窗外的时候怯生生地瞥过来一眼,那双秋水的眸子莹润流光,带着少女明媚的羞涩。
可就在几日前,苏栖禾在病床上醒转,睁眼的瞬间,瞳孔中还带着忧伤与清晰的哀怨——大概那才是对他的。
江寻澈眼底闪过些微暗影,放下手中茶杯的动作重了一点,白瓷杯底碰在茶海上,一声闷响。
正在说话的程誉愣住了,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瞟了一眼,“怎么了,有事么?”
“没事,你接着说。”
“哦,刚才说到,皇上把平凉郡王当众叱责了一通,说他竟敢冒用别人的作品来领赏,就知道那《青玉案》不是他这种庸才能写得出来的。”
玉安书院的少爷拿起扇子轻轻一甩,“听说太子殿下已经把平凉郡王送的书画和美人都退回去了。”
朱兴这一脉早已耗尽了祖上的荣光,只能靠站队太子来获取扶持。
现在太子决定与他割席,这无疑宣告了朱家的彻底失势。
一个张狂讨嫌的纨绔终于得了报应,就连向来温润优雅的程誉,唇边都忍不住噙了点笑意。
秦王本人却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毫不意外。
大概在他盯上朱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此人今日的结局。
他差仆从去叫来管家:“那两个人,可以处理了。”
上次宴会时朱兴强送的那两位舞姬,摆明了是平凉郡王和太子党的耳目,要在他身边埋钉子。
当时不便直接发难,可现在平凉郡王俨然倒台,这两个刺探消息的眼线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通常的处理方式是干脆利落地抹杀,不过按照江寻澈的习惯,向来是要先查清对面的底细。
“出生地,身世,家庭,成长经历,都查过了?”
管家点头称是:“回殿下,两人都是贫寒的民女,为了给母亲治病才习舞,十三岁时被豪绅买到府中为奴,后来经过几家转手加价,最后被卖到了朱家。”
出身寒微,家里有一个生病的母亲,年纪轻轻就历尽辗转流离,其中万般辛苦,唯有她们自己才知。
而秦王府中,也有一个经历相似的人,哪怕自己失血到神智模糊,都担心着母亲的身体,不敢喊疼。
江寻澈眼神微顿,手指点了点杯壁,目光又下意识往窗外移去,可方才投来一睇的女孩早就走远了。
本要说出口的抹杀指令突然变得滞涩,于是房间里有了片刻的沉默。
在秦王思考的时候,程誉和管家闲聊了一句:“老人家今天身上带着几分点心香气,清香不凡,不知是城中哪一家的?”
“回程先生,这是府中的苏姑娘做的茶点。”
“苏栖禾做的茶点?”
程誉目光在两人面前桌上一扫,又扭头去看江寻澈,意思不言自明:你怎么没有?
而王爷保持着面无表情。
琐事而已,她爱把东西送给谁就送给谁,他都不关心。
何况秦王殿下天潢贵胄,吃穿用度都挑剔到极致,她就算给了,他也不会吃。
捏了捏眉心,把被打断的思路纠偏回去,然后说出了一句与过去不同的指令:
“如果确定没有威胁的话,放了也行。”
也就是不杀了。
“改名换姓,告诫一下,然后让她们回家去。”
管家领命告退后,程誉只手托腮,想了想,“寻澈,能不能问一下,你是因为什么才变得仁慈了?”
江寻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看他:“为了将来着想,总要爱惜声名。而且只是没有威胁的弱女子,杀之,反而有可能画蛇添足。”
“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与其他人无关。”
程大少爷没再回答,而是撩起眼皮看了王爷一眼,唇边的笑意无声地逐渐扩大。
他可没说与其他的谁有关,寻澈急着解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