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淌过一条河
后续戚溪辗转本市各大医院,得到的结果几乎都一样。渐渐的她也接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观点,最终选择了第二种治疗方案,不想年纪轻轻就丢失了自己的胸。江舟虽有不解,仍然支持了戚溪的决定。 整个治疗周期断断续续持续了五个月。转眼康复已经过去几年了,戚溪已经记不清右侧完整胸部的样子,忘了痛与不痛,但一些场景却像烙印一样将伴随她的后半生。 敷药后的胸部肿得又红又亮,像肆意的洪水在大地上奔涌,寻找着最薄弱的堤坝,冲破阻挡随时倾泻而出。在某个深夜,熟睡中的戚溪被身下黏糊糊的感觉弄醒,一大堆像一个十年老烟枪吐出来的晨起第一口口痰一样的黄白液体流得睡衣上,床单上到处都是。右胸上一个直径两厘米左右的不规则肉洞还在往外冒着脓液,里面夹着着些许暗红色的血丝。戚溪当场就奔溃得哭了,一个年轻鲜活的躯体竟然里面开始腐烂了。 一个洞、两个洞、三个洞,最多的时候足足破了七个洞。胸内的腺体全部腐烂了,脓液流干了,原本挺拔的胸彻底的瘪了下去,像一块已经干枯多年的丝瓜布耷拉着,和左侧完好的胸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最开始戚溪还每天准时去医院换药,害怕感染。放眼整个治疗室里都是解开扣子等待换药的女性。换个场景,如果是女浴室,这一定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天堂,但这个治疗室却像人间炼狱。大大小小的破洞、收集袋里摇晃的脓液、伤口溢出的血液、刺鼻的消毒水味,每一张或痛苦或麻木的面孔......是什么样的不公命运才将这些生病的女性集中到了这里?她们做错了什么,命运要这样惩罚她们?她们是谁?谁的妈妈?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姐妹?他们或许曾经是激扬文字的作者,或者是日进斗金的商人,或者是桃李三千的园丁,或者是英姿飒爽的警察,或者是稻田耕种的农民,或者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又或者是光鲜亮丽得都市丽人。这些都不重要了,没有人在乎她们曾经是谁,从事什么职业,只是知道,这些人都还活着,可是已经开始腐烂了。 后来戚溪麻木了,也算久病成医了。包里永远放着酒精,消毒湿巾、小镊子、纱布条,纱布巾、绑带。在公司破溃了就在公司厕所换,在商场破溃了就在商场厕所换。解开内衣,喷上酒精,左手按压住,右手拿着纱布巾,像挤牛奶一样把鼻涕一样黏稠的脓液按压出来,再用镊子夹取一根硫酸铜液体浸泡过的纱布条从洞里疼得龇牙咧嘴的塞进去,再喷上一次酒精然后覆盖上纱布包扎。有时候戚溪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代宰羔羊或者是一块等待切割出售的猪肉;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关羽一样的勇士,刮骨疗伤。 那段时间戚溪总是刻意保持着和江舟的距离,睡觉时江舟伸过来一条手臂抱她,她都觉得胆战心惊。洗澡是她最难过的时候,一边跳脱得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一边黑瘦干瘪低垂着了无生机。戚溪甚至觉得如果江舟出轨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个身体连她自己都不爱,何况是一个男人。 熬过了漫长的冬天,除了那几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和疤痕增生留下的凸起外,看上去戚溪已经彻底康复了。可是,心里伤痕多久才会治愈,没有人知道。 生命像一条暗涌的河,淌过去了你才知道水底下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