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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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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齿,刻骨铭心,欲杀之而后快的恨。

而他自己,想必也不遑多让。

自知功禁凶险非常,这些年来他早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自诩无坚不摧,到了如今却是将所有软肋暴于一人面前。遇上她之后,再三克制,仍是频频犯禁,正如救必应所言,七情六欲皆动,喜怒哀乐皆沾。饶是这般,却还是同她走到了眼下的僵持地步。

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以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眉,她的目,她的骨,她的唇,试图描摹出这张面具下她原本的容颜。

究竟怎样才能留住她?

他真恨不得折断她的羽翼,剔去她的傲骨,打碎她的脊梁,一生一世将她锁在身边!

然而她却是何等宁死不屈,何等百折不挠,何等宁可玉碎不愿瓦全。锁住她,她会死。

他舍不得她死。

今时今日,所有痛苦折磨的根源皆源自于此。

他俯身温柔的亲吻她,双唇摩挲,用几不可闻的气音轻声道:

“别丢下我一个人”

同心生死蛊既种,他还活着,她又怎敢独亡?

阿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蜀中的花,有江南的雨,有边关的风。

而后她在一阵温暖的馥郁馨香中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架正在行进中的宽阔马车之内。

身下软垫如云,铜炉中香碳正旺,案几上一瓯茉莉熏花刚沸,鼻端有清淡甜意弥漫开来。

颜玉央一身月白长衫,单腿屈膝侧坐榻边,手中半握着一卷诗书,正垂眸静阅,眉宇中氤氲开几分罕见的恬静柔软。

而她自己,竟是头正枕在他膝上而卧,姿势好不暧昧。

她慌忙坐起身子,四肢发软,险些又跌了回去,脑中微微茫然,一时想不起之前发生的种种,愣怔了片刻,开口问道:

“这是去哪里?”

嗓音中不经意还残留着惺忪的喑哑。

他眼也未抬,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小汤山。”

阿英一头雾水,忍不住凑到窗边,将厚重窗幔掀起,探出头向外望去。

只见马车后跟着长长的队伍,一行人缓缓行进在旷野之中,天幕阴沉,山峦无际,草木衰败,满眼萧瑟,星星点点的细碎琼花在空中飞舞,轻盈的落在大地之上山野之中,北风吹过,带来一阵扑面寒凉湿意。

今冬第一场雪,来得稍迟,却终是落下了。

阿英双眼微微睁大,不禁瞧得痴了。

一粒柳絮般的银粟翩然落在鼻尖,她下意识僵住身子,垂眸定定瞧着那片雪花倏尔融化成一滴水珠,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滞住了。

颜玉央抬眸瞥见她趴在窗边呆呆看雪的样子,仿如一只傻狸奴一般,一时间心头塌落一角,生出些难以察觉的柔软。

他上前,从她身后伸出手捂上她被寒风吹得冰冷的额头,稍稍用力,宽阔胸膛贴上纤细后背,将她搂在怀中,低声道:

“落雪风寒,仔细着凉。”

然而此时此刻,阿英根本无暇顾他,她心中早已被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悸动填满。

纵她前半生,无论家门亦或师门皆在关山以南,自幼到大,她从未见过雪,此番乃是二十年来头一遭。

天福元年,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于辽,从此中原门户洞开,再无屏障天险。

靖康百年,南渡偏安,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这塞北燕云的雪,她今日终是见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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