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语成箴

这一日的赵青汐心情大好，可谓是撒了欢的玩，回相府时已是暮色低垂。

身边有李墨白护送，相府的下人们似乎也恭敬了不少，大门口看门的管事见他们回来，忙不迭地开门，又低头哈腰地恭迎在侧。

路过主院时，她无意间瞥到阿爹的议事房竟还燃着灯，内心有一瞬短暂的狐疑：是何种重要事宜需要深夜商议？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立刻将心绪全然投入到了与李墨白的依依惜别中。

而此刻议事房的氛围，却充斥着争执与凝重。

“她与你虽非同母所生，但也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何一定要逼为父？为何一定要她死？”赵珩看着眼前面色阴冷的赵琸，痛心疾首地发问。

赵琸冷哼着，眼底蒙着一层阴恻恻的怒气，

“妹妹？当初我不过是一时顽皮抢了支笛子，你那正妻便深更半夜叫我娘去问话，若不是我娘惊慌失措地求她不要为难于我，又怎会失足跌入深井？她的女儿是人，我娘便不是人吗？！”

“彼时汐儿已是气息微弱、药石无医，她为人母亲失了方寸，可绝非有意为之，那只是个意外。”

赵琸眼里的阴冷染上浓重的悲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

“意外？我娘与你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可你为了攀附富贵，让她做了见不得光的外室。你担心正妻发现影响仕途，常年不来看我们，连教书先生都不敢请。别人只道我顽劣愚钝，可谁又尝过自小见不得光，被别人喊没有爹的野杂种，是什么滋味？”

“我对不起很多人，都是我的错，可汐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赵琸眼眶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几乎是吼了出来：

“凭什么她幼时可以承欢膝下，我却只能活在暗处？我娘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又被那对不祥的母女害死！谁来将她的命赔给我？！我恨她赵青汐！我恨整个赵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言语间的哽咽，冷冷道：“你我都知道，当今陛下早就在暗中搜寻探不出命格的不祥之人。”

赵珩垂下头，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当年曾有高人为当朝皇帝萧岐卜算，算出未来有一探不出命格之人，将令他这个皇帝失去一切、如坠地狱、生不如死。

如此可怖的预言，如果当真让皇帝找到并认定谁是那不祥之人，那此人，还有命活吗？

赵珩抬起头，满目沧桑，眼底的浊泪沁着丝丝悔意。

是的，他老了，眼有些花，背也没那么直了。不再是当年英姿挺拔的探花郎，他的腰弯了一辈子，良心也淡漠了一辈子。

如今老了，却终于开始看得到他的子女，看得到自己曾做错过什么。可那些错，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改了。

赵琸眸光决绝，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言语缓慢却字字锥心：

“如若你不肯写这奏章，那么就我来写，到时死的可就不只是一个赵青汐。整个赵家都会因知情不报、欺君罔上而受牵连。父亲，你选。”

赵珩无声地摊开竹简，执笔的手轻轻打颤，与暗黑的笔墨一同落在竹简上的，还有一滴苍凉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