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忆往昔

黄唯思想起他人山第二年五月的一天。

那天他院子里移进来一株长势极好的牡丹。

那时牡丹花期已过，看不出这株能开出什么颜色的花来。埋进土里没几天，牡丹叶片开始脱落，有枯死之兆。

黄唯思不忍心牡丹枯死，便去请来天清宫里平时侍弄花草的道士。道士一看，说是日头太足，加上又是刚移过来，让黄唯思给牡丹遮阳就行。

按照道士的话，他给牡丹支个遮阳棚子，没过几天牡丹果然精神许多。

牡丹越长越好，竟然从周围，也生出了一片新株，等到第二年春天，开了一片白牡丹。

也就在这时，他第一次见到白香玉。

黄唯思的书案就放置在窗前，读书读累了抬起头就能看到浩瀚苍穹和院子里常青的耐冬树。如今，又多了一片璀璨似锦的牡丹花。

一如既往的一天，他累了抬起头看向窗外，便移不开眼。

她就弯腰站在一片白牡丹花中，逆着光，细细嗅着面前的一朵牡丹花。

风挽着她的发丝衣裙，使她摇曳如身旁绽放的牡丹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时，那姑娘已经不见了。

从那以后，他经常呆坐在窗前望着牡丹花出神，而且每天都要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仪容，确定没有纰漏才会坐到窗前。

那姑娘只来过三次，牡丹花初开时，盛开时，凋零时。

牡丹花期过去后，他就再也没有见那姑娘来过，直到今天才有一次见到了她。

她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亦如这满月盛开的白牡丹。

子夜时分。

胶州，隆昌镇。

一间红色温馨的喜房里。

一具白骨以一种诡异狰狞的姿势走向黄唯思，他双腿虚弱无力瘫坐在地，瞪大双眼，嘴唇不住颤抖。

前一秒他和新婚妻子正相互依偎把酒言欢，后一秒怀里的妻子却突然变成一具骇人白骨。

他一把推开白骨，奔向门口，却发现门打不开。

那白骨嘴巴一张一合却因为没有血肉只发出“哒哒”声。白骨快要到他身边时，承受不住恐惧的他，尖叫一声。

刹时，场景变换。

他从床上弹起，口中吐着粗气，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黏糊糊贴在身上。

黄唯思一把掀开被子，想着梦里变成一具枯骨的妻子和惊恐万分的自己，心头那股恐惧与愧疚挥之不去。

下床后收拾好自己，便坐到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出神。

这三年他每天都会坐在窗前，第一年他想的是亡妻，可第二年脑子里却多出些东西，等到第三年他似乎已经忘记亡妻的样子了。

妻子亡故时，他伤心欲绝。后来把五岁儿子留给父母照看，自己一个人上崂山。本想入道修行，不再理会世间俗世，可道不收他，偏让他独自在尘世浮沉。

初见白香玉时他仿佛看到当年恍惚摇曳的烛火下妻子那张羞红娇俏的脸，他就在那时心动爱上她，从此如胶似漆，恩爱缠绵。

本想着，这样和相爱的人度过余生多么难得啊，可是，上天只留给他一个难字。

妻子一病不起。

病痛夺走爱人的生命，也夺走他一颗爱人的心。

他走不出亡妻之痛，将心活生生困死。

儿子、爹娘，都被他抛之脑后，一心只有他的妻。

往昔相守过的甜蜜恩爱反过来变成一把刀狠狠地、一刀刀剜着他的心。

可爱意被时间反复拉扯撕裂，最后变成极细小的粉尘，已经让他拾不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吹进来一道风，吹散一地齑粉，齑粉之下是一颗鲜活蹦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