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心如松柏

江南的冬天，较别处来的迟些。

“夫人，天更冷了些了，进屋吧。”老仆扶着夫人起身。

夫人发如银霜，脸上肤色洁白，却染了岁月的痕迹，眉眼依稀可见昔日倾城绝色。

“咳咳……”夫人禁不住冷，咳了几声，声音苍白，虚弱。

院里梨树光洁，无叶无花。

如今雪落，只点缀了点点白雪。

“兰婶，我怕是等不到梨花开了。”夫人望着梨树，仿佛看到那一道温润雅正的身影。

他最爱在梨花树下抚琴……

每每她双手捂他双眼，他便轻轻拉下她的手，回眸，眸里晕染着笑意，低笑出声，温温柔柔的道，“娘子又调皮了。”

洁白的梨花落在他肩上，发上，他身上也染了浅浅梨香。

“又一年了，夫君再不回来，我……”

我怕是等不到了……

陈兰心里叹息一声，扶着夫人回了暖阁。

这位夫人名常乐，小时候长得雪玉可爱，她父母只有她一个独女，待她一直宠爱有加。

她夫君是父母世交友人的孩子，名闵辞，从小结了亲。

顺理成章成婚后，夫妻俩相处融洽，恩爱至极。

后来，闵辞外出归来，一病不起，看了诸多郎中仍不见效。

一日，闵辞屏退下人，轻抚着妻子眉眼，眼眸挣扎，不舍极甚，“娘子，我有要事离开，你会等我归来吗？”

“自然。”她红红的眼眸溢泪，笑容一如往常的甜软。

她没有问他去哪里，没问他什么事，甚至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但她，会等他。

他明白她的心意。

那一刻，他欲言又止，挣扎更甚，最终也只是轻轻一声叹息，承诺，“等我回来。”

娘子，等我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那一日，他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抚去她发上的梨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

午间，夫人吃了些粥后，手捧着汤婆子，轻抚陈旧却光洁的琴。

“夫人要弹琴吗？”兰婶取了更热呼的汤婆子给夫人，把夫人手里的汤婆子换了。

美妙灵动的琴声从苍白的指间流泻而出，夫人脸色平静安宁，琴声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她爱她的夫君，她等待她的夫君，与别个不同的是，她的等待不会很煎熬。

有他在，她很快乐，很幸福，满心喜悦。

这么多年，他不在，她也宁静，安逸。

只有偶尔，思念难禁，才允许自己难过一会。

多久了呢？

一开始，她数着日子。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十年，二十年……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发白面皱，已然苍老。

不复年少，娇颜如雪玉。

她等啊等，不是没着人找过，只是了无音讯。

后来，她不找了。

有一年，意外的来了只小兔子，雪白雪白，眉眼灵动，竟有几分如夫君的清雅。

她看着小兔子，心里忽然不想找了。

几年后，小兔子也消失不见了。

她生活一如往常，只是爱发呆了些。

渐渐的，她有了白发，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她不爱照镜子了。

烈火骄阳般的红衣，她也不穿了。

时光荏苒，她身体慢慢变得迟钝了。

她老了。

她收养了个小孩儿，心性很好。

小孩儿慢慢长大，打理着家业。

她生活有条不紊的过着。

★

雪下得更大了。

梨树枝上缀满了白。

像开了满树的梨花。

这一日，她躺床上疲惫的眼睛快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