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雾霁

瀛都的天光暗了，寒气也顺着门缝钻进来。

这间小小的车舆内是彻骨的寒。

褚锦玥红着眼，想起了那个孩子。就是因为不想舍弃才要去赌，但她又何止是为了那个孩子。心结不解必然成为大患，到时可不是说几句话，寻个死就能摆平的了。

索性赌赢了，以后这件事就再也不能威胁到她。

“治病如治水，宜疏不宜堵。老师以己身堵住了万将军的嘴，可是陛下，你听不见朝堂之下窃窃私语吗？”

褚锦玥泪如雨下，眼中满是心疼，句句都像道别，“没有臣妾，陛下与策儿都会好。”

北堂隐猛然甩开了褚锦玥的手臂，连带着她的身体跌在马车地上，他紧皱着眉头，身体都在颤抖，怒道：“朕是皇帝，朕要你生，你怎么敢死！”

褚锦玥低下了头，身子已经凉透了，她甚至调整好跪姿，哽咽道：“臣妾不想死，可臣妾不想让陛下为难……”

北堂隐努力压制着心绪，进退两难，心中的怒火渐渐被褚锦玥的眼泪浇灭了，可他的心依旧很痛，一点一点被酸雨腐蚀的痛。

朝臣向来不满一个背负谋逆亲族的女儿做皇后，这就好似把自己的头放在了一个随时会落下的闸刀下，谁也不敢去赌。

北堂隐目色哀伤，语气也放轻了，“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敢替朕做选择。”

“对不起，”褚锦玥喉咙越来越酸，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地上，之后的话几乎是喘出来，“对不起，”她终于将情绪放了出来。

她慌乱着，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曾经怨恨你，怨你不听我解释，恨你灭我亲族，又把我一个人丢在冷宫不闻不问。明明你才是受害者，我又凭什么恨你。

但我更恨自己，你如此对我，我却控制不住喜欢你……”

她眼神空洞，想起虐恋也许就是这样，任他辱我诽我，我都爱他如初。

她抬眼望着他，见他深邃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光华，是在她说“喜欢”之后。

“也许我早就该死在那冷宫里。可你却留下了一个孩子，又给了我生的希望……”

“别说了，”北堂隐打断了她，他不敢再听了。

若不是因为那个孩子，他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可她又怎知他当初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留住了她的命。

新帝的威慑远不及朝上的元老，就算搬出先皇，元老们也要叫她去告慰先皇英灵。

就算太后与杜维清一再维护，他们也以公理大过私情为由拒绝太后与杜维清的提议。

他不想让随着褚家灭亡，可那时褚锦玥的心太冷了，冷到他根本不敢靠近。

她对太后、太傅都和颜悦色，甚至对一些奴才们都露出微笑，即使笑意未达眼底，起码也能勾出她的情绪。

他们明明已经成婚了，可却还想陌生人一般。明明是她先来招惹自己的，也是她先不要他的。

北堂隐的心被冻伤了，无奈只能把她送去冷宫，就算生生不见。

就算生生不见，他也没舍得与她阴阳两隔。

北堂隐一直以来都被扼着喉咙，从朝会到现在，甚至从生到死都这样。

他面色深沉，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沙哑道：“既然这样，你为何还对朕那般冷漠？”

褚锦玥怅然道：“臣妾斗胆，说一些大不敬的话。臣妾从十四岁开始就被叫做‘皇后’，可那时臣妾连自己要嫁给谁都不知道。几位殿下因为这个‘皇后’的位份来向臣妾示好，好像谁得了臣妾的真心谁就能做下一任帝王，但那时他们又有几分真心。臣妾害怕陛下对臣妾也是这般。”

北堂隐身子一颤，他确实那般想过，他也确实那般做过。

那年迎春宴，让北堂隐一眼心动的姑娘是万惠心，并非褚锦玥。

北堂隐也确实和他那些哥哥一般讨好过她，后来他发觉他有些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