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四章 处心积虑

李漼轻哼一声，拧起眉头，“直起身来回话！既然敢违抗军令，眼下又这般畏畏缩缩，却是演给谁看？”

“臣并非是演，臣是真心实意知错，心甘情愿受罚！”林景挺直腰板，迎上他那极具迫力的目光，“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陛下网开一面，不要牵连其他人。”

李漼眼光一闪，气急之下竟不由笑出声来：“你已自身难保，还能想着他人？林景，你为将多年，理应明白‘庙算’之意。兵法有云，大战之前，当经之以道、天、地、将、法五事，校之以计，索之其情。

用兵如是，做事亦如是！做出决定之前，你可曾仔细想过你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计后果、一意孤行，铸下如此大错，你还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求情？”

听着李漼疾言厉色的训斥，林景反而不似方才那般忐忑，渐渐冷静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直抵在他心间，令他忘却了害怕。

“陛下教训得是，臣明白自己罪无可恕……”

“你不明白！”李漼眼色一沉，一掌拍在案上，忍了许久的怒气倾泻而出，“你知不知道朕为了你的事筹谋了多久？你

知不知道你此举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朕送你去蒙恬那里，为的就是让你学会遇事冷静、统筹全局，可你呢？

先前，你为一己之私处心积虑诬陷赵篙，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本以为你离开朝堂，心胸能变得开阔一些，没想到你依旧不知悔改，竟然为了儿女私情而置大局于不顾！林景，你太令朕失望了！”

赵篙贪墨那桩案子本就是障眼法，为的就是替孟亦顶罪。李漼如此说，便证明他确实受了误导，将一切都认作是林景所为。

林景心里清楚，也不做辩解，只垂眸说道：“陛下息怒！陛下所说的道理臣都明白，可臣曾与公主有约，不敢轻言背弃。若不回来见她一面，臣此生难安。臣知道不该因私废公，不该为了一己私情而抛下自己肩上的责任，可臣实在忍不住……”

回想起得知李音婚事以来的这段时日，无止境的哀痛凝结在胸口，林景郁结难纾，复又伏在地上，极力忍着眼中的酸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漼本是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然而此情此景却如冷水淋头，浇地他心中一凉。

自从那日在书

房与李音谈过一次，直到她出嫁前，李漼都没有再见她。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不知为何，李音那哭泣时的面容像极了她的母亲。一样的肝肠寸断，一样的摧人心肝。

扪心自问，李漼事后曾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否过于仓促？然而再三权衡之后，他坚信此事确实百利无害，若非说有害，那便是对李音过于狠心了。

大婚之后，他曾旁敲侧击问过李倚，才知道成亲之前，李音几乎日日以泪洗面。李倚费尽心机百般劝说，才令她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然而每日里不是发呆就是出神，一句话也不多说。

那一刻，李漼才真正意识到李音与她的母亲相似到了骨子里。虽然为了大局，她们不得不做出牺牲，然而对待感情，她们皆全心全意，即便如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

“你……”李漼缓了缓，声音里没了那份凌厉，“朕知道你对李音的心意……可她是朕的女儿，生来便与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同。虽然不能效力疆场、不可周旋朝堂，可她有她的使命，朕也没有办法……”

说到最后，李漼忽然没了底气，他顿了顿，自嘲着轻笑：“朕

说这话，是不是有些残忍、薄情？”

林景摇头：“没有。”

李漼叹了口气，指着他笑了笑：“如今连实话也不愿说了吗？其实也没什么，朕早已习惯了。以前他们指责朕不孝，不是好儿子，后来又指责朕无情，不是好夫君。

朕本打算努力做个好父亲，但今日看来也是可望而不可即了。谁让朕是人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