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阎罗 下

代月没想到她都疼成这样了，心里竟还惦记着剑谱，语气中便带了薄怒：“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的命还没有剑谱重要吗？”

倾城喘着粗气，攥住代月的手却更加用力，她心中如明镜一般：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应该拖住代月，不能让她冲动行事：“剑谱是你我手中唯一的筹码，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在任何外力介入之前，无论我失去理智后做出何种举动，无论我三日之期满时是生是死，你都不能将它拿出来，否则我们二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代月急道：“可他现下就要取你性命啊！”

“不是……还有三日吗？”倾城说话都开始断续不连贯，却还硬要扯出一个笑容来，“他手中除了我，已经再没有可以威胁到你的东西了，我们就与他……赌上一把，看一看在他心中，到底是取我性命更重要，还是得到剑谱更重要。”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代月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么多年，除了在小六面前哭过那一次，再苦再痛她都没再落过泪。

可倾城不一样，她本就与自己的恩怨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与自己的三面之缘，就被迫陷入如此境地——她如今灰头土脸倒在自己怀中，被三日阎罗折磨得浑身发颤，一副潦倒落魄之态，与初见时那个煦日般明媚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代月红着眼睛，觉得自己八年来都从未有过如此迷茫的时刻。她一向自诩果决，决定以身为饵时没有犹豫，决定以命报恩时更没有犹豫。

其实倾城的命与瑶光剑谱孰轻孰重，她在心中已然做了决断，可倾城即便痛得已经不太清醒，也仍紧紧攥住她的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不要交！

代月垂目望向蜷缩成一团的倾城，默默地想：只有三日的时间……三日一到，如果再没有解药，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倾城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代月的想法了，她痛得自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胡乱贴在额头上，眉毛紧紧拧成一座小山，鼻翼一张一息间，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双手紧紧抓着代月的衣袖，手臂上隐有青筋暴起。

五脏六腑有如烈火灼烧，浑身上下的血液却仿佛被冻得凝固成了冰坨，疼得她几欲昏死过去，可浑身剧痛仍旧让她在昏迷和清醒之间来回挣扎。她的身体几乎被三日阎罗尽数击溃，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疼痛，好似一千根针插在骨头缝里，又好似一万把刀正在凌迟血肉。

她好像短暂地失去过意识，但在毒素的催动下，又极快地苏醒了。再次醒来时，痛感又比之前强烈更多，携着不可阻挡之势，彻底击碎了倾城最后的防线。她倏地潸然落下泪来，低声下气地请求：“实在是太疼了，求求你，把剑谱交给萧毓，让他给我解药好不好？”

代月的心如坠冰窟：第二日了。

三日阎罗，第一日攻身，第二日摄心，大部分人能扛过第一日身体的疼痛，可终究扛不过第二日心神的崩溃。精神溃败后，中毒者往往会做出与平日里大相径庭的举动，比如曾经的穆青舍弃一身傲骨跪地求饶，比如此刻的倾城哀求她交出剑谱换取解药。

虽然倾城已有言在先，无论她失去理智后做出何事都不要理睬，可代月本就有心用剑谱换解药，哪里经得起她这般苦苦哀求，几乎就要站起身来寻找萧毓。

倾城的手还抓着她，即使被牵扯着伸直，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别去……”倾城双唇一颤，发出的声音比蚊子叫还要小，可她只吐出来两个字，后面的话就再次变作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代月就这样被她挣扎的意识困在原地，一颗心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暗牢里终年不见阳光，代月很难准确判断时间的流逝速度，但根据倾城症状的演变，她推断已经到了第三日。

三日阎罗，第三日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