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夜
临川城外,夏至夜,邝北山。
风怒欲掀屋,雨来如决堤。乌云密布于漆黑的天幕,云天惨淡,山石嵯峨,无数雨珠倾泻落地,声如千杖擂鼓万声催。
忽而,天边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似凛冽剑光将漆黑的夜空撕裂开来,露出了在风中摇曳的万顷竹海。
倾城在暴雨中慌不择路地奔跑,此夜无月亦无星,眼前尽是一片化不开的黑雾,她望不见前路在何方,只能不停、不停地跑下去。
如此长夜漫漫。
渐渐的,倾城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只见她浑身上下都已被雨水浇透,碎发凌乱地贴在额上,脸色惨白,却神情凝重。此时她正将手搭在竹身上用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贪婪地大口喘息着。
雨声淹没了一切多余的声响,倾城无法依靠听力判断出身后追命之人的位置,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继续向前跑,可双腿却有如千斤重,连一步都踏不出。
方才在翠微居,倾城被那人偷袭得手,一掌正中心口,又在雨中淋了这许久,此时体内已是压抑不住的气血翻涌,连带着心脏怦怦狂跳,浑身上下愈发冰冷难耐。
怎么办?难道要留在原地等死?
倾城咬咬牙,强行运转内力,霎时只觉喉中血腥气更重,低下头便呕出了一口淤血,凝滞的经脉终于又开始缓缓流转。她用袖子将唇边血丝合着面上雨丝一并抹掉,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强行打起精神,逼迫自己继续向前走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狂风骤雨的哭嚎声中,她还是被人堵在了原地。
来人墨发黑衣,未被衣服遮盖的皮肤也是黝黑无比,几乎要与周身环境融为一体。他眼睛不大,其中光芒却很盛,如刀刃般扎在倾城的身上:“我看今日,你还能如何脱身!”
倾城毫无惧色,缓缓拔出佩剑琅华,横握在胸前,声音不急不缓:“谢坤,自永州别后又是一月,你竟还是如疯狗一般见人就咬,甩都甩不脱。”
这位名叫谢坤之人立时冷笑三声:“你合该扪心自问,是否亏心事做了太多——今日要杀你的并非我,而是另有其人。”
倾城一愣:“另有其人?”
谢坤满面讥讽之色:“有人听说你与白竹衣正在调查那十五年前的旧案,恐怕是慌了……要我说,你们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倾城听他提起那桩旧案,脸色一变,谢坤也发觉自己有些失言,遂绷起脸不再说话,双掌同时蓄力。
倾城见他起势欲攻,也来不及细细回味他的话,牵起唇角,硬着头皮嘲讽道:“你说我狗拿耗子,你这不也一样在多管闲事?咱们俩狗咬狗,谁也不亏。”
谢坤怒目而视:“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你是想拖到白竹衣来救你吗?”
倾城定定看着他,忽而粲然笑了:“原来你是在怕他,也是,他重伤之时你都奈何不了他,更遑论如今他已痊愈?”
大雨还在浇灌而下,有雨珠自倾城的睫毛上滴落,霎时模糊了她的视线,电光火石间,谢坤已经大喝一声先行出手。
倾城终于激得谢坤急火攻心,不顾一切地主动出击。她心中暗喜,虽然视线受阻,仍是凭借本能向侧边跃起,就地一滚,立刻蹲伏在地稳住身形,而后轻巧一跃,足尖抵住竹身,轻盈如飞燕,手中剑舞作无数剑花,刹那间银练漫天,兼有指间所夹数枚琉璃针尽数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网将谢坤笼罩其中。
谢坤从未见过这样的招数,不知其虚实,手掌立在半空不敢突进,而那巨网已携着倾城的内力席卷而来,谢坤被迫后撤躲闪。
倾城乘胜追击,再劈一剑,剑气携风带雨,直奔谢坤面门,又将他逼退数丈。
恰在此时,天地皆被闪电照得白茫茫一片,惊雷平地炸起,震耳欲聋。
就是现在!倾城把剑一收,趁着谢坤耳目不明,转身头也不回地没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