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梅边覆血
江后才建好的新宫,却是惊人的精妙华丽,碧瓦光明,甍栋连天,种种画彩神辉,连成千万阵法,将无数殿宇簇拥在铿锵如鸣的日华深处。
谢兰亭仰头望着绥宫,神色颇为凝重。
是陈阶青当年布下的万剑阵图,如今时移势易,依旧镇守在此,相传唯有四名至尊齐至,方可破开。
她感觉到,自己若是前进一步,必将万劫不复。
谢兰亭并无惧意,但她没有太多时间强行进攻,桓听片刻后一定会追上来,她必须在他之前赶到绥宫。
她想了想,当机立断地掏出了传音玉石:“哥哥,有什么办法对付万剑阵图吗?”
那一端,谢忱过了许久才回应。
他的声音清雅从容,又总带着一丝倦怠萧索,让人想起光影脉脉的斜晖下,一个人孑然独坐古渡口,低眉拂弄着一曲弦上东流水:“容我想想。”
谢兰亭听见哥哥说话,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完整的万剑阵图,唯有四尊齐至方可破”,谢忱推敲了一番,说,“但阵眼天帝剑已碎,或可一试。”
他报出了几个方位,谢兰亭毫不迟疑地提剑走入阵中,依次斩下。
剑气流华飞舞,眼前光怪陆离,一阵飞速变幻,再走出时,果然已走进了绥宫。
谢兰亭回头张望两下,难以置信就这么过来了:“我还以为要大杀一场呢!”
谢忱轻笑,笑音像一阵温柔的风拂过她眉间:“说明挽之很厉害。”
谢兰亭忽然高兴起来,走了两步,又发现了新问题。
绥宫是典型的江左建筑,分径繁多,曲曲折折,她好像迷路了。
“哥哥,天子正殿怎么走?”
谢忱声音里漾开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你现在身在九华门,转伏龙道,步十二阶墀,两侧桑华云锦若林,雕塑正中,有一承露金盘。盘上刻度五所指的方向,就是天子殿方向。”
“都怪这些该死的工匠,非要将好好的宫殿建得七拐八拐”,谢兰亭嘀咕着,不忘为自己正名,“真的不是因为我不认识路。”
某一刻,她依稀听见了那头,似乎有刀剑厮杀的碰撞声。
“哥哥?”她疑虑道,“你还好吗?”
“无事”,谢忱立在一株梅树前,淡淡道。
他未曾看地图,却对一切都熟稔如覆手,指点得分毫不错:“从偎碧亭往前,右转走正阳径,西行尽头就是天子殿。”
谢兰亭“哦”了一声,欣喜道:“我看见暗棋留下的记号了!”
“一切小心”,谢忱叮嘱她。
他的语声如此温和,视线却清冷寒凝,落满了霜华溪冷,万籁无声,慢慢转向了身前身后的无边暗夜。
目光所见,尽是一片刀光剑影,幢幢晃动。
此刻的祈国瑶京城,谢府。
祈国早已入冬,如今正在极夜。
这位年轻而大权独断的当朝领袖,倚在覆雪的梅枝下,指尖抚过心口一道伤痕,一任鲜血滴落,染尽了乌衣。
今夜,祈地最后几支怀有二心的高官世族,都带人来了此地。
谢兰亭出征在外,大军离境,朝中空虚。他定下此计,决定以身犯险,终于将朝中那些暗流涌动的势力,不能为他所用的力量,尽数逼了出来。
杀意让空气几乎凝结,夜色似是冻成了冰,压着人岿然不动,几欲窒息。
“他一个人,撑不了不久”,有人说,“要在天亮之前……”
这时,谢忱一抬眸,清绝的月光就穿云而来,在他眼底轻轻一抹,沾了点温润的似水流光,散作满庭飞雪,将浓黑的天地间,都洗成了一片空明澄净的白。
下雪了。
那些人极力想要掩藏的面容,顿时也被这月光和雪光照亮。
他们下意识往后缩,哪怕用了幻颜,哪怕知道今夜是绝杀之局,谢忱必死无疑,还是忍不住为之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