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仁

黑暗的世界里，

熟悉的下坠感再次袭来，

何远航惊喜地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正站在黑暗树林边缘的阴影中，眼前二十多米外，是清朗月光下，一片漆黑的高墙大院。

周围的一切无声且静止，他尝试着向前跨步，果然离开了肉身——

一模一样的规则让他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

一个头包黑巾、身穿下摆扎进腰间的红色交领长袍、

手戴硬皮长护腕、腰悬黑鞘短柄刀、

眼神坚毅的硬朗青年如标枪般伫立在及膝的杂草中。

这人没有燕寻那种养尊处优的精致小生感，反而散发着更接近及天波的精悍武者气息。

他很满意这一次的身体，更满意现在的处境——

起码能够自由自在地呼吸，也不会被困在一个无限循环的小房间里。

尽管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只要能够继续探索下去，他相信自己迟早会解开这些谜团。

他坚定地“走进”红衣青年的身体，像上次那样完全放开心神，

已经没有燕寻记忆的空虚心房，再次满足地迎来杜仁的记忆……

……

这里还是上次梦到的世界，只是不在北溟的屏山岛，而在大周中都附近的新昌县郊外。

时间还是戊辰年三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大周永平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凌晨一两点。

他在杜仁的身体里深吸了一口气，让时间开始流动。

春末的凌晨，

一薄一厚的两件衣服，还不足以抵消寒意。

暴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全部冰凉，原主用忍耐寒冷来磨练意志，他却认为让身体保持灵活性，对接下来的第一次任务更有利——

尽管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

他搓动双手和脸颊时，左后方的大树后面，一个身穿打有补丁的灰色交领短袍的十三四岁少年正在瑟瑟发抖。

少年叫元四，之所以发抖，除了冷，也有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害怕或兴奋的原因吧？

杜仁的右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个身型比他高壮些许、脸貌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黑衣青年，猫腰穿过及膝的杂草，小步跑来。

这是原主的亲大哥——杜诚。

杜诚在他身侧停步，手搭他的肩膀，低声说道：“稍候行事。”

他用鼻子“嗯”了一声。

杜诚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走到元四身边低语：“重复一遍之前交代你的话。”

元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哆哆嗦嗦地答道：

“额、额在此静候，若、若一个时辰不见候官和郎君出来……

额便悄悄回栓马处，取出你们的衣物腰牌，速速返京上报南院。”

“南院”的全称是巡视南城御史院。

南城则是指大周中都南面的城区。

杜诚今年初当上了南院的巡城候官，职务类似于何远航的常识认知中，警察与检察官的结合体。

十多天前，杜诚寄回家的信上说，他现在深得上官器重，希望杜仁也能入京共事，并保证只要杜仁立功，就能谋个一官半职。

杜仁今年十八，小他三岁，得益于母族的关系，两兄弟在东陵慕派的传武堂学习方术，毕业后得传武堂的推荐入京。

不过，当时十六岁的杜仁以年轻未婚，且要代兄照顾父母、大嫂和年幼的小侄为由，婉拒了推荐，在家潜心炼丹。

如今杜诚在京城算是站稳了脚跟，父母自然希望杜仁也能有个官身，这样不仅能跟哥哥一起光耀门楣，还更好娶妻。

杜仁打小说不了话，附近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愿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哑巴。

那些小门小户，杜家又看不上。

随着杜仁年纪渐长，父母越来越担心他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