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梅幸
这一日晨起,从储秀宫请安回来,赵得海早预备好了轿辇,笑道:“天儿冷,主儿先上轿吧。”
慧妃披一件素白色菱枝纹雪雁锦翎斗篷,手中捂着莲花镂空银绘鸟鱼手炉,笑道:“天寒地冻,轿子也不稳当,我心疼你等寒冷,回去了各自领一锭银子。”
为首抬轿子的太监笑逐颜开,忙举手作揖,却见巷尾处闪过一排穿着清丽,手执琵琶的宫女慢慢走来,为首的是阅是楼的姑姑碎香,四十上下,瓜子脸,穿一身青麻色压花长褂,眉色紧皱,面色苍惨,互手拱襟,沉静不语。
只听碎香一声冷笑,道:“前儿皇上有旨,阅是楼的歌伎女儿琵琶弹得不错赏了银子,今儿承皇上不吝召幸,唤去养心殿弹中阮,以供圣耳清听,姑娘们可要拿出本事,不可污了皇上圣耳。”
那一排的歌伎也不畏严寒,忙屈膝点头,道:“嗻,奴才遵姑姑教诲。”
碎香笑了笑,道:“这便是了,姑娘们弹得好得皇上宠眷,今后定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
其中一位女子含着笑意,道:“姑姑说得是,弹得好说不准明儿皇上就召幸了。”
另一个女子也掩口轻笑,捂脸道:“可不是嘛,像香檀姐姐,一跃成了答应了。”
一众女子也是随声附和,碎香一脸肃然,厉声喝道:“够了!这是东西六宫的长道,不是阅是楼的围房,都给我仔细些!这般轻佻无礼,没沉没重,你的项上有几颗头?”
众人忙低头认罪,碎香连眼皮都没抬,冷冷道:“素日叽喳几声,还真当做莺声燕语,凤凰鸣啼了?”
碎香疾言厉色,一众歌伎个个胆战心惊忙低头认错。正说着话碎香脚下一个踉跄,花盆底打斜,差点摔了跤,正巧撞见了从长街角门东走过来的王嬷嬷身上,王嬷嬷顿时脚下一滑,嘴上啐了几句。
王嬷嬷脸色骤然阴沉,道:“哪个奴才不长眼睛,撞在了我的身上?”
碎香一听脸色便黯淡了,仗着入宫年久便沉着声,道:“我当是谁,原是皇后身边的王嬷嬷,嬷嬷可大好?没伤着您吧。”
王嬷嬷扬了扬绢子,道:“下次走路稳点,万一把老奴跌了碰了,可得打发慎刑司服役。”
那王嬷嬷乃是皇后娘家的家生奴才,身份颇高,碎香素知她厉害也不免心生胆怯,忙赔笑道:“嬷嬷无事便好,是奴才眼拙不当心撞了嬷嬷,还望嬷嬷见谅。”
王嬷嬷瞧了一眼,抖了抖衣上的清雪,道:“罢了,天寒地冻,老奴可没心思与你纠缠,老奴倒是听说阅是楼的琵琶女伶俐,勾引了御前,真有此事?”
碎香神色一凛,忙垂眉道:“嬷嬷在哪听得浑话,我们阅是楼的女儿低贱,哪能进得了御前?嬷嬷说笑了。”
王嬷嬷冷哼道:“少在这儿装糊涂,当下皇后主儿已然知晓,是不是伺候了皇上谁也不好说,敬事房瞧上一眼,自是清楚。”
王嬷嬷说完狠狠地扫了一众歌伎女儿,便掩着嘴唇鄙夷,道:“真是一群不要脸的货色!都给老奴仔细些,小心你们的皮!”
风天雪大,有一两句话落在了慧妃的耳里,她紧捂着莲花镂空手炉,笑道:“这些人倒有趣,竟也不嫌天冷。”
赵得海垂着手,道:“主儿怕是听冷了,咱儿紧着回去吧,奴才瞧又要刮雪花了。”
慧妃紧了紧风领上的红绸子,道:“听王嬷嬷说,像是阅是楼的琵琶女进了御前伺候?这是何时之事?怎得我却不知?”
赵得海搓着手,低声道:“奴才也不知,如今御前伺候的人嘴严。”
慧妃梨涡一荡,捋了捋斗篷上的菱枝纹雪绣面,笑道:“幸下也不是罕见之事,既是阅是楼琵琶女也该是出身包衣,这等身份倒也无妨。”
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几日,燕蓟城已然雪白一片,银装素裹,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六宫众人齐聚皇后宫中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