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会过
奶奶不光会讲《蓝莲花》,以前的的事她也知道不少:抗日战争时,大庙的姑姑子(尼姑)听说日本人来了便要投河·····记得那日艳阳高照,午后突然便下了雨,日本人到老姥爷的烧饼铺歇脚,问大庙在哪。老姥爷端上新打的热烧饼,用自家的荷叶泡了茶,舅姥爷已快跑到大庙,村口的姑姑子和村民知道日本人来了,钻进河边的芦苇荡里才躲过一劫。
1942年奶奶十三岁,日本人叫了一句“你滴,花姑娘滴干活”,不一会便被买烧饼的娘儿们传开了,她们自不会当着奶奶的面叫,但整个大庙以及附近村子已经没人愿要这个姑娘了。
但爷爷还是娶了她,他比她大十岁整,却不图她年轻貌美,她的刚烈早就出了名,某种程度上他佩服她,那些只会跟在男人身后的女人他才看不上。老姥爷在滕县有百十亩田地,数十间瓦房。但战争的炮火一响,他便把什么都弃了搬家到大庙。
此后不久,滕县最响名的“八大家”便不存在了。微山湖中心正东五十里,便是滕县,改革开放后改名叫滕州。刘垦偏执于去台湾,不仅为了老太太,也为过去能在与今天的重逢中变得有意义。
刘垦定了定神,老太太还是跪在地上,她的眼睛夜空般清亮,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刘恳不信鬼神,每每奶奶祈佑八仙,叫他上前磕头,他从不拒绝。在奶奶面前,比在父母跟前他都觉得安全。
小时候,父母把他交给奶奶便不见了踪影,越长大刘恳愈觉得自己与奶奶最近,他与她也最像。但长大后他还是不太懂怎样与人亲近,更不懂怎样与父母亲近。他既不容易感受到快乐,又缺乏创造快乐的能力。只有随自己的内心生活,才能够自得,看似放飞自我的洒脱,背后却有很多无奈。
老太太不说话,刘恳也不再问,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他想,“奶奶,您保重身体,我回家了!”刘恳说。
“嗯?回去?不再坐会儿了?”
“嗯!您快起来,地上太凉”刘恳扶起老太太,她的眼神却似乎不在此时此地,刘垦无法与她说什么,还是出门回家去吧!
城市化的车轱辘碾到大庙,村里的地都卖光了,接下来便要拆房子 ,村口的庙要拆,庙后便是刘家的林地,刘垦这次回来是为祖先迁坟。
一进家门他便撞见父亲,父亲五十出头,却满身都是年迈的老气,他走路脚不离地,似乎是在地上拖行,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以往刘垦见到他总有几分惧怕,如今总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新林地选在莲青山脚下的上户主村,是依山傍水的沙土地,只等交钱了”,父亲说。
“哦,您去看过吗?”
“我没去,馁大爷和二爷带风水先生去看的。”
“哦,那应该是一个好地方”
“好是好,价钱也“好”!”母亲在一旁说,“买林地六万,这一年别吃别喝了!”
刘垦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家里的事到如今他仍只有知晓的权利,因为出不上半点力,所以无关它们的决策。抬头看到天花板,上面影影绰绰有些黑影,刘垦才想起来问,“咱家屋顶怎么黑了?”这一问妈险些哭出眼泪:“家里失火,幸好没有烧着家具,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们啦!”
“失火?怎么回事?”刘垦问。
“你妈把未烧尽的碳夹回盆里,烧着了碳盆熏黑的”,一旁的爸爸答,刘垦突然想起妈从建筑工地拿了许多盛水泥的黑胶盆,它们是再好点燃不过的了。
爸的表情似乎是笑,有几分报复似的幸灾乐祸,妈吃了剩菜拉肚子他就是这幅表情,但这次,人命关天啊!刘垦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你怎么不阻止她?”他问。
“你妈会过,我说话她会听?”,这样的话刘垦早听腻了。他们总是这样,在城里干建筑队,从来舍不得休息,旁人也说他们挣命,拿命赚钱,拿命省钱,美其名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