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花夕拾》赏析
也不至于翻来覆去了。”儿童恐惧心理被描摹得出神入化。《父亲的病》的末尾写父亲弥留之际自己却在衍太太的催促下大喊大叫,使父亲不得安宁。然后写道:“我现在还听到那时的自己的这声音,每听到时,就觉得这却是我对于父亲的最大的错处。”一个爱父亲的儿子的形象如在目前。这些是心理描写,也是人物塑造。类似的精彩描写在这些散文中俯拾即是,为我们呈现了一个从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的鲁迅形象。
其次,不少作品的结构也值得称道。例如《藤野先生》以怀念藤野先生为中心,但文章也写了仙台医专日本职员对“我”食宿的照顾,具有民族自大心理的日本同学对“我”的歧视,以及“我”弃医从文的人生转折。这些描述似乎有些离题,但它们反映了日本的社会风貌,勾画了主要人物活动的背景,也为表现藤野先生的高尚人格设置了衬托。文末写自己将藤野先生的相片挂在书桌对面的墙上,每当夜间疲倦想偷懒时,仰面看到藤野先生的面容,马上督促自己努力工作。这是真实的回忆,又是高超的侧面描写。再如《范爱农》一文,在历史变迁的叙述中写人物的悲剧命运,通过人物命运表达对历史轮回的悲叹,自然而巧妙。
第三,《朝花夕拾》的情感丰富,表达方式多样。其中有冷静的陈述,有辛辣的嘲讽,有深切的怀念,有愤怒的诅咒,也有优美的描写。例如诅咒在《<二十四孝图>》的开头就使用过:“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即使人死了真有灵魂,因这最恶的心,应该堕入地狱,也将决不改悔,总要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而且这诅咒声在文中不断回旋。“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于此可见。再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对百草园的描写就堪称优美描写的经典:“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窜向云霄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的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背,便会啪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不是对大自然充满热情和好奇,又多识草木鸟虫之名,并具有娴熟的表达技巧,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的。
《朝花夕拾》从文体角度说基本上是叙事散文,但在有些篇章中,却或多或少地含有杂文因素。《狗·猫·鼠》《<二十四孝图>》和《无常》三篇尤其如此。譬如《狗·猫·鼠》的第一自然段中就写道:“从去年起,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那根据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猫》;这是自画招供,当然无话可说,-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今年,我可很有点担心了。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笔墨的,写了下来,印了出去,对于有些人似乎总是搔着痒处的时候少,碰着痛处的时候多。万一不谨,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或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负有指导青年责任的前辈”之流,可就危险已极。”再如《<二十四孝图》》在讲了郭巨埋儿故事对自己幼时心灵的影响后写道:“现在想起来,实在很觉得傻气。这是因为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老玩意,本来谁也不实行。整饬伦纪的文电是常有的,却很少见绅士赤条条地躺在冰上面,将军跳下汽车去负米。”这些都是对写作时的论敌和上流社会的嘲讽和批评。这种杂文要素的加入,与作为文化战士的鲁迅经常写作杂文有关,也与他作为文体作家经常突破文体限制进行文体探索有关。这种写法使叙事散文发挥了杂文的作用,也增加了文体的样式,但初学者不宜模仿。鲁迅在《小引》中说的“文体大概很杂乱”,指的就是其中有些作品加入杂文因素这一现象。
鲁迅既是文学家,也是卓有成就的学者。这使他的一些散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