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国殇(一)
几人正在拉拉扯扯的争执间,漪澜猛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一身冷汗涔涔而下。她倒吸一口冷气,紧咬牙关眉头紧蹙,蜷缩身子蹲坐地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冰绡惊得上来搀扶漪澜。
“八姨奶奶!”
四周众人一阵惊呼叫嚷间,漪澜顿失了知觉。
再醒来时,漪澜眼前一片人来人往的忙碌,黑压压的无数人头围拥在她面前,老郎中切着她的脉摇头叹气道:“这是动了胎气,八夫人不宜思虑过重,须得卧床静养保胎才是。”
一行泪水孤零零的滑落,漪澜惶然地问:“郎中,我腹中的孩儿还安好吗?”
“夫人须得卧床静养,不宜忧思过重。”郎中再次重复。
“只是眼前战事当前,官府都督促渔民撤离海滩。想静养,可如何能静呀?”尺素接话,她担忧地说一句,勾起无数感慨声。如今可是进退两难了。
“八奶奶,八奶奶,不好了!九奶奶她卷了细软钱财,套车回兴州去了。”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进来痛禀,被尺素一句斥骂却也拦阻不住了。
一阵默然,众人目光惶然无主的望着漪澜。漪澜凄然一笑道:“由她去吧,天要下雨,奈何?”
漪澜吩咐府中的丫鬟小厮婆子们齐聚到她床
前,打量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那无数惶恐的眸光望着她满是期待,漪澜平静道:“如今国难当头,家宅不宁。老爷的意思是,让你们回兴州去。若是想回兴州老宅的,站去窗旁,二管家会带大家星夜兼程回兴州;若是有人想离开周府各回各家去照顾高堂家眷,我亦不阻拦,一人二两银子做盘缠,去二管家那里领了散去吧。”
尺素领先哭哭啼啼噗通跪地道:“八奶奶,尺素哪里也不去,就留在八奶奶身边。”
“八奶奶平日对我们恩重如山,待我们也极其和善,奴婢也要留在八奶奶身边不走。”相继有人立去尺素身后,渐渐的拍成一排排,那场景令漪澜感动。她执掌家务时日不多,怕是如今才看出功过自在人心。
三日后的一日,漪澜被冰绡一阵惊叫声唤醒。
漪澜猛然睁眼,眼前是日光灼目,一阵心悸未定,就见冰绡叫嚷着飞奔出屋。她嘴里喊着:“回来了!回来了!铁甲舰回来了!”
铁甲舰回来了?
漪澜挣扎起身,尺素也闻讯过来,拉扯开那落地的纱幔,果然蔚蓝的海空间,出现铁甲舰的影子。
“致深!”漪澜心一动,抚着尺素的手紧紧的,兴奋地说:“更衣,我去海边,看看
爷……”不容分说,漪澜就要挪动身子下床。
“可是,八奶奶,郎中叮嘱过,八奶奶身子见红,不宜挪动下地的。”尺素劝阻着,漪澜哪里还顾得这许多。
她支撑着下床,草草披上衣衫,只挽个云髻玉簪斜插,就匆匆地赶出去。
海边,人影晃动一片杂乱,众说纷纭,都说是水师吃了大败仗,几艘铁甲舰沉没海底,死伤将士无数。岸边有潮水冲上沙滩的铁甲舰残片,触目惊心。
漪澜心头一凉,忙吩咐狗儿备车赶到了水师提督衙门。
原本不长的一段路,却行来如跨过千山万水。
到了水师衙门前,眼前的情景令漪澜震惊。
血,一具具斑斑血渍的白麻布覆着的阵亡将士的尸首,感天动地的哭声摧人心肺俱碎。
“郑管带在哪?谁看到郑大人了?”冰绡疯狂般抓住悲戚的水勇们一一问着,她嘴里不停喊着问着:“郑大哥,太阳!你们在哪里?”冰绡那癫狂的模样,令人看了心疼,她从不曾想冰绡竟然失魂落魄如此。
“冰绡!你回来!”漪澜心疼的喊她,但却无法拦住她。
“郑管带……郑管带他……他以身殉国了!”终于有个哽咽的声音开口应答,漪澜循声望去,是个头裹血迹斑斑的麻布带
的水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