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长生

姑娘你别担心，这里头也就住着几个养老太监，三个人都凑不出半口牙了，唯一一个年轻的还是染了风寒，我刚送进来的，你直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心事被戳穿，沈愉面色一红，虽然心里仍旧保持着警惕，脚下却愿意迈步子了。

沈愉问：“是哪个染了风寒呀？可怜见的，这冷的天，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

管事太监不甚在意道：“姑娘不也见过的么？我手底下的小生子，病了有日子了，原先看他可怜，一直没挪出去，偏不瞧，叫服侍的尹宝林的一个小子知道了，那尹宝林自然也就知道喽！没有赐药，只能挪出去啦。”

沈愉听得稀里糊涂的：“病人不是以静养为宜么？为何还要挪来挪去的？”

那管事太监听了这话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不免乐道：“姑娘可真有意思！这宫里，主子病了自然有主子病了的医法，可咱们是什么，拎到外头去整个儿卖了才值得几两银子的东西，生了病，最要紧的当然是不能过给主子了！”

沈愉呆在原地。

他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医疗水平低下的年代，宫女太监们生了病连看医生的机会都没有，还要被挪得远远的，防止传染了那些上等贵族？

他，甚至不为此而感到愤怒或不公？

“姑娘，姑娘？”

管事太监看沈愉不对劲，忙叫了她两声。沈愉压下心头的波涛，强笑道：“我与何长生也算是旧相识了，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去瞧瞧他的，公公不若先回去罢。”

那管事太监一愣：“还有这事儿？咳，既然是姑娘你的旧识，我陪着走一趟也就是了，这有什么的呢。”

说着引沈愉走上了来时的那条宫道，永安宫大门紧闭，只开着个破破烂烂的小侧门，那太监上前推了门，进内里高声道：“小生子，有人来看你！”

沈愉进了门，问管事太监何长生住在哪间屋里，她推了门进去，何长生正急急忙忙地穿鞋，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沙哑的咳嗽。

何长生抬起头来，沈愉吓得连连后退。

他瘦成了皮包骨头，宽大的太监袍子套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两眼微凸，眼白里血丝缠绕，嘴唇发着乌，整张脸却烧得通红。

再这样下去，缺衣少食又天寒地冻，这样冷的屋子里连炭盆都没烧，他一定会死！

何长生木然地看着沈愉，好像已经不抱希望，又好像病痛已经让他无法理智地控制自己的言语，他只能问：“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沈愉被何长生这副样子吓得不轻，不敢再看他，又不忍心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她眼前逝去，只丢下一句“一会儿我叫人送炭和热水来”就走了。

他毕竟曾对她示好过，他弄来的那些花瓣她至今仍在用着。

至少不能让自己的良心不安。

沈愉头一次主动找到秋姑姑位于绣巧宫的寝舍里去，那管事太监跟狗皮膏药一样扒在沈愉身后，到了绣巧宫，宫女、女官们居住的寝舍，他总算不能再进去，二人道别时，他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