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一场酒宴,偏自衣香鬓影中闪出刀剑寒光,叫人越吃越冷。原本的议程,酒宴结束后,应是皇帝留下几个心腹重臣,与桑格等商议和谈事宜。可是萨仁横出一杠,皇帝心中不喜,赏赐了白玉儿便吩咐早早散了,径自回宫去了。
栾和君自觉衣冠沉重,落后众人几步出来,却见那小姑娘萨仁正等在宫道无人处。萨仁一脸不平,见她落在后面出来,一甩辫子就要上前,却被赶回来寻她的桑格一把拉住。那个高壮的北狄男人拉着萨仁在他身侧,若有所思地看了栾和君一眼:“长公主。”萨仁被他拽走,忽然又转过头来响亮地对栾和君喊了一句北狄语。
阿芷甚少见这样无礼泼辣的女子,见她走了才松下一口气来,骂道:“这小蛮人又在胡吣什么!”栾和君失笑,拍一拍阿芷的胳膊:“小姑娘家心事,知慕少艾,无妨。”她略通北狄话,听懂了萨仁的叫嚷,也明白了她的敌意缘何而来。那个气呼呼的小姑娘最后冲她喊:“你不配做可敦!”原来是为了北狄的小可汗。
栾和君想起方才萨仁宴会刁难,还有赖白敞解围。白敞。白玉儿。那双桃花眼。她下意识地四顾,却正见白敞在隐蔽处与一名青年说话,两人短短交谈两句,很快各自走开。白敞身边跟上安海和白玉儿,一同出宫去了。
阿芷也看见了白敞,小心看栾和君的神色:“殿下?”栾和君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回府!”
自先帝驾崩,霍平霜战死,长公主府从来都是门庭冷落。如今北狄使团抵京,栾和君这里倒热闹起来。
当晚第一个夤夜来访的,正是霍家二房长子,光禄卿霍鸣。
他随侍女入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却越走越深,被引入后宅里去。花园深处是一处高大的房屋,门窗大开,白烛幽幽。
长公主府里的祠堂,只供着一人。栾和君静静地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供桌、香炉和上书“亡夫霍平霜”的灵牌。霍鸣在祠堂外顿住脚步。
倒是栾和君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轻轻喊了一声:“堂兄。”她已经卸去红妆凤袍,素裹淡抹,穿一袭半新不旧的缥色缎裙,站起来迎接霍鸣。
祠堂中再无第三人,霍鸣反而悚然,忙口称“殿下”,近前行了礼。他原本备了许多话要问栾和君,可是在堂弟的灵牌前,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
栾和君执家族的弟妇礼见过了霍鸣,复又在霍平霜牌位前跪下,双手合十在胸前,闭起眼睛。
霍鸣本就憋屈,不得已才来这一趟,见此情此景更加难受。他上前燃了一炷香,供在香炉中,又转身对栾和君长揖到底:“殿下,臣失礼,不该夜半叨扰。”
“无妨。”栾和君淡淡以对,再不多问。
霍鸣默默退出祠堂。不多时阿芷进来回话:“殿下,霍大人走了。”
栾和君“嗯”了一声:“霍鸣是真君子。再来人,未必有他这样好打发。”
苏霍杨冯四大家族,这几日势必都要来她这里走一趟的。其中有霍鸣这样的不忍心不得已的人,自然也会有不耐烦、不心软、不好应付的角色。
事已至此,大家都看得清楚,和亲这条路非走不可。只是朝廷上,大臣必须要争,世族必须要骂,才能全了所谓□□上国和氏族清流自欺欺人的颜面。
他们争了骂了,再劝着逼着栾和君亲自开口申明大义自愿和亲,大家皆大欢喜。至于栾和君为人女的悲戚,为人妇的贞节,为人的不甘,都能盖在家国大义的红盖头下轻飘飘揭过。
身背三重孝,身为霍家长媳,栾和君不能说嫁;可是身为皇家女儿,朝廷唯一的长公主,栾和君也不能说不嫁。索性往霍平霜的牌位前一跪,有人来了,她不言不语,只往来人手里递一炷香。
栾和君跪走了霍鸣,又用一炷香臊走了表兄杨庭,苏昭老狐狸远远地望见了祠堂两个字就打道回府,面都不肯见。至于冯家,大概得了冯太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