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曲终

沈思远雇了一辆马车，拉着棺材。棺材里都是锦书的遗物。他走得很慢，马车也走得很慢。从前行军打仗的步伐太快了，好像从来没有停下来好好说些什么。

边塞的风吹得格外起劲，今年比往年都冷。也许是太阳未见，也许是心再也感受不到炎凉了。

沈思远，一人一骑一壶酒，独自登上了驻守多年的城墙。手里拿着如今皇帝李朔望遣人送来的书信。这词他读过，是锦书写过的一封信里提到的。又读了那首诗，笑道：“江郎才尽，想来是在厚重的宫墙里写不出什么精妙绝伦的词了。”他拿起剑在墙壁上刻下了早已酝酿好的下半阙。

“一日留下了等候，欢聚一堂可拥有

一月辗转描摹谁名就，为谁封了侯

一季点染了苍狗，沧海桑田可回首

一年辛苦撰写谁名留，为谁颜色旧

一人赏了一弯月亮，一双敬了孤影楼

一代品尝一杯生活，一生碎了几个梦

一袭红装一席炎凉，一枝红了深宫墙

一腔热血一身戎装，一程山路无归途”

刻完字，他像是看见了锦书的样子说：“匆匆一面，竟成了最后一面。我不见你，是猜到你必然不想让我见到你受伤的模样。现在，赴戎应该都见到你了，也该轮到我了。”说完一跃而下，学洒满地。

这是他曾经的理想，曾经保护的地方。如今已经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离开变成了成全。

朔望守着一座皇城，他没有可以信任的兄弟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统治好整个国度。太子薨于一年之后，这一年他一直在重复着自己的罪过。所有的已逝的将军都被加了新的谥号。

开春的时候，皇帝带着一盒骨灰来到了沈将军殉情的城楼，取出骨灰撒了出去。这是他对这样的凄惨感情的一种尊重。

“皇上，何必亲自来？”身边的太监有些不理解。小声地问了一句，递上手帕。

朔望拍了拍手，接过手帕擦拭着手说“当你亲眼目睹了一切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皇上，在沈将军从前的屋子里翻出来很多书信。您看如何处理？”

皇帝适宜让其他人退后，自己进去，翻看了从前的书信。

“我看过回信，现如今能见到完整的全部也是不容易。如此情深，皇兄是如何能比得过。”

每一封来信锦书都会问一句何时归。但是查封唐府的时候，锦书从未收到过明确的归期，只有无恙二字。

莫问归期，此一去便无归途。

“这就是这段故事的全部。”皇上讲完了，看向皇后。

皇后泪眼婆娑，把自己代入进了故事。回答道：“这世间，当真有这般经历的人儿。可悲可叹。如今，臣妾懂了为何皇上要三番五次前来这凄凉之地了。”

“总有人留下来守着一些秘密，一些史书里不能记载的秘密。皇家颜面要保全，可是真相也不该被掩埋。”皇帝起身，长舒一口气好看着：“改日叫乐宫的乐人谱曲，把它传成一个真切的故事。流传民间吧。总要有人记得。”

身后事总是需要有人管一管，尤其是此等从未遇见过的奇闻异事。

难过的美人关困住了多少豪杰，只是别人老是忘了，原是美人先困住了自己。

曲终人散，谈笑间谁真正的听懂了诗词的意思，又有几个人看穿了事态的谜题？那溅着血与泪的重楼、掩埋了骨灰的白雪、和吹凉人心的北风，也许藏着答案。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