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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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观大病一场,重回年少,一睁眼就回到裴家风雨飘摇的时候,他正有太多的遗憾要弥补。
“祖父有什么事都交待给我来办,且安心养病罢。”
亲手喂完药,扶祖父睡下,他才从书房中出来。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又打得玉兰枝颤花摇,僮儿打起伞:“公子,您就拿着手炉子罢,身子要紧。”
裴观接过手炉,他掌心烫得很,不止掌心烫,浑身上下一股热劲难散。
方才来时,疾步而行,回去的路却走得极慢。
雨丝扑面,他并不伸手拭去,一任急雨顺着眉梢往下。
年十六点探花,二十六才谋职外放,三十六岁死在任上。
他从没有心绞症,怎么那夜一杯茶后,心如刀剜,倒下时,四周竟无一人。
裴观沉眉敛目,转过月洞门去。
三十六岁死,他的悼词中该用“宝剑光沉”“风催椿萎”。
再睁开眼,回到未出仕时。
雨越下越大,书僮不敢催促,他打小就侍候公子,平日也敢玩笑两句。可这回公子病好之后,脾气都变了,眉目冷冽,不苟言笑。
老夫人和夫人都说公子这是经过事,更有大家风范了。
只有贴身侍候的人最能知道其中变化,喝的茶,吃的菜,素日里穿的衣裳,就连熏的香都不同了。
简直就像,就像换了一个人。
裴三夫人正在房中等儿子,裴观一进门,她站起来:“怎么还淋了雨?”赶紧让小丫鬟送上巾帕,“快,快喝盏姜茶,祛祛寒气。”
裴观只觉得心头有火在烧,他压根不觉得冷。
是谁下手?太子的人?
他接过碗去一饮而尽,裴三夫人还怕儿子辣了嗓子,把蜜饯果子推过去:“外头,是不是已经安定了?”
该削的削了,该退的也退了。
老爷子眼看穆王壮大,上表辞官,闭门谢客,又替两个儿子谋外任当闲差,大撒银钱,这才勉强保全家族。
比起别家,裴家已是大幸。
“娘不必担心,外头差不多安定了。”余波难平,新帝在未来十数年都还在算旧党的帐,安定?哪有这么容易安定。
但裴观不想吓到亲娘,何况前头的事,自有男人顶着。
妇人本就该在后宅安享太平。
“那你祖父叫你去是说什么?他身子如何?好些了么?”家中人人噤若寒蝉,大爷二爷被夺了官,老四老五在外任官,暂时还没消息传来。
一家子人都怕裴老爷此时撒手。
“祖父叫我去,是论婚事的。”
裴三夫人神色一黯,她极喜欢宁氏,可宁父获罪下狱,也不知是要杀头还是要流放。
建安坊这一路过去,隔几家便能见到贴着抄家的白条。
裴家堪堪自保,再无余力救人。
“说哪一家?”若有了人选,还得她来操办。
“太仆寺少卿林家。”还未任命,但他这位岳父确实是官任太仆寺少卿,后来又被调去行太仆寺,专管军马。
“林家?”短短半年,裴三夫人鬓边已添银丝,她想了许久也没起这家人来,“哪个林家?”
“是此番新进京来的,林家。”
裴三夫人明白了,是新贵。
如今清贵不贵,新贵才贵。
太仆寺少卿,四品官。自己的儿子少年探花,前途无量,前头的宁家是什么底蕴,这个林家……原先怕是根本无官无职。
裴三夫人为儿子抱屈,但怕触动儿子的伤心事,硬生生忍住,咬牙道:“进了咱家的门,娘自会好好教导她,让她能担得起裴家妇。”
裴观一点也没犹豫,点头应是:“那是自然,交给母亲,我很放心。”
他已然记不得林氏的相貌了,只记得林氏不擅文墨,但她治家有方,母亲就曾夸过她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