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王侯西去、归身北邙
而那大鼎里黄蟒也早已不在了。他急忙呼唤两个小弟子,可是也无人应声,这位仙长什么都明白了。他长叹了一声道:“两个小畜牲放走了孽蟒,使它又要祸害人间了。”
于是这位仙长立即骑鹤向东追去。
两个小弟子再次追到天黑,眼看着妖蟒已经逃进了东海,无奈之下更无他法,正想稍作休息时,师父便已骑鹤赶到了。师父大喝一声道:“畜牲!你俩使黄蟒给人间留下了灾害,万物有轮回,孽因必有果,那你俩就永远守住这条水道吧!”说完,师父含泪施法,将自己的两个小弟子变成了两座山,永远守在这水道的两边。
后来,人们就把这条黄蟒留下的黄水道叫作河,把两个小弟子变成的山叫追蟒山。再后来,大河南岸的人们觉得追蟒山不好听,就将此山改叫邙山,一直沿用至今。
这是他儿时所深信不疑的传说。夏侯玄不禁自嘲一笑。所谓道法,乃是前朝张陵于鹄鸣山所创的。今时道门之传承,尚有江南龙虎山张鲁的后人。但纵观道门创立,至今不过数十年而已。此民间奇闻自然是杜撰无疑的了。
可是有那么一刹那,夏侯玄倒是十分希望,父亲他只不过是去天外与哪位仙长神游去了,也许过些年又会回来呢?
但这又如何可能是真的呢?
夏侯玄念及此处,眼中与心中只想起了黄初二年的那个初春。那一年,父亲刚要赶赴荆州上任,也就是那一年,父亲将他的“素质”宝刀放到了自己的手中。夏侯玄明白,父亲的意思是要自己继续守护夏侯,守护大魏。
掌有利刃者,必以此来守护身后之人,身后之家,身后之国。
那一年,自己不过一个九岁孩童而已,可如今,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已经是新帝的太和元年了。
西风萧瑟,迎面吹来。吹动了他素白的衣襟。只不过,如今这素服之下的身躯,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瘦小单薄的身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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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太原郡,晋阳县。
振威将军、河北都督吴质吴季重,此刻神思恍惚,明明乃是炎夏六月,可是他的内心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他辛辛苦苦辅佐的五官中郎将、他苦心追随的魏太子、他的魏王、他的陛下,终于还是离世而去了。
此刻,他宛若一尊泥塑木雕一般,呆呆的端坐在檀香木案前,眼前的纸笺,与他惨白的脸色相映成辉,而他手中的狼毫管,也在不住的微微颤抖,就好像他那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回忆起当年,文皇帝尚为五官将时某一日的场景,那一日,五官中郎将的府上,大会宾客三十余人,神相朱建平其时亦在席间,文皇帝举着酒杯,笑着问朱建平,自己的年寿几何?
而朱建平回答道:“将军当寿八十,至四十时当有小厄,愿谨护之。”
吴质哭着哭着,忽然嘴角牵扯出了一丝苦笑。文皇帝这些年来,昼间处理政务、夜间不是行乐,便是赋诗作文,饮酒欢宴。原来当年朱建平所说的寿当四十,是将夜晚也算了进去。
吴质又回想起了当年武皇帝攻克河北,重建南皮城的时候。
那时的天下,已经无人再能与武皇帝争锋。当年的五官中郎将,还只是二十余岁的弱冠青年。而自己,也不过而立之年而已。彼时的中郎将,与曹子丹、曹文烈、夏侯伯仁、朱彦才、陈长文、司马仲达,还有自己等人,终日便在南皮交游,打猎饮酒,赋诗作文,击剑纵马。那时的自己,尚且还有几分少年意气。
思虑到此,吴质的心中又是一阵悲凉。众人之中,朱铄朱彦才、夏侯伯仁,也已经随文皇帝溘然长逝了。即便他与朱铄性情相冲,此时的吴质仍旧不免感到兔死狐悲。
吴质拿出了曹丕当年写给自己的信:
“......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间设,终以六博,高谈娱心,哀筝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