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告别人生(1)
男人下班经过天桥的时候一脸丧气,他过了天桥再拐个弯就能到地铁站。他把那辆开了四五年的二手车丢在了家里,车况不太好,发动的时候就传出低沉咳嗽的声音。他把它扔在路边停车位上,早已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天桥上坐着个算命先生,见他经过,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印堂发黑,我看你近日必有大灾。”算命先生眼皮不抬,单看着过路人的双脚,一天下来,他逢人便说这么一句话。一对牵手嬉笑走过的小情侣,因他说了这么句话而停了下来。男孩儿血气方刚,在他额头上砸了几拳,掉下一句话:“老子明天就结婚,你这扫把星在这里胡说八道!”现在算命先生的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揉搓几下之后均匀了许多。
男人在电视上听惯了这些对白,他不信。但他仍然俯身下去询问,“怎么说?”
算命先生揉搓着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眼不睁,头不抬。男人撂下话:“那算了。”临走那一刻,他又盯着算命先生戴着的瓜皮帽后头蜿蜒而下真假难辨的长辫子,说:“大清早亡了,你还留着辫子呢!”
他挤进了地铁里,一天混沌,今天是他37岁的生日。昨晚妻子刚和他吵完一架,下班前他收到了裁员通知,一年前十岁的孩子害了一场大病,双目失明。他焦头烂额,感叹命运无常。他带着孩子去了许多医院,乃至民间偏方,试了很多方法耗了很多钱财,孩子仍旧未能复明。妻子辞职在家照顾孩子,三天两头吵架,离婚协议书已经放到桌面无数回,他撕碎了无数回。他时常感叹,家不成家,人不谓人。
他浑浑噩噩踏进家门,家里冷冷清清,妻子不记得他的生日,桌上空空荡荡。他们在最初的几分钟里没有说话,孩子的一两声哭闹影响到了他们。他开口,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妻子应着话,两三句之后照例吵了起来。他已经习以为常,这一次妻子再把离婚协议拿出来的时候,他说:“我会签的,但不是现在。”这一次,他没有将离婚协议撕碎。妻子忽然有些后悔把它拿出来。
回到房间,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保险单,他看着上面100万的保额忽然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把保单拿给妻子,说:“你保管好,不要丢了。”保单压在了离婚协议书上面,悄无声息的。
晚上他依旧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深夜他做了个梦,他梦见白天见的那个算命先生,梦里他问算命先生:“你说有大灾,是什么大灾?”算命先生说:“你命将危矣。”他说:“那你倒说说我是害什么病死的?”算命先生答:“不是害病死的,你是自杀的。”他一笑了之,却再也睡不着。再闭上眼睛,却再也回不到那个梦境。
二
白天他特意再走上那个天桥,他又见到了那个算命先生,他试探着问:“你说有大灾,是什么大灾?”后续对白和梦中一模一样。他大为震惊。
他又去了公司,关于裁员,公司没给一分钱赔偿。他闹了一阵子,被保安轰了出去。他在网上投了一些简历,无人问津。基层岗年龄太大,管理岗他从未有过经验。中年失业,他有些力不从心。十几年职场生涯,一无是处的窝囊感觉充斥着他的大脑。
回家,见到可怜的孩子憔悴的妻子,对话两句,然后争吵。他关上门,准备出去,又说:“我给你的保单收好了,别弄丢了。”妻子拿着锅铲追出门来,远远地喊着:“你不上班吗?一天天在家里晃荡!保险单保险单!你就没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他的右手抓着地铁的拉环,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梦境里他跳进江里,被汹涌的江水冲到了远处。几天以后,尸体发胀浮在江面。他再次惊醒,是因为身边人的冲撞。他喃喃自语:“真的要死了吗?”
他站在国道边上,看着大货车和私家车一辆一辆地经过,他在脑中想着如何快速冲上去,一瞬间被车辆碾过又不至于察觉到疼痛,更不至使车辆失控。一辆大货车拉着一车钢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