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要任性

春日霏霏，杨柳依依，处处花团锦簇，正是赏景的好时节。

吴江县的柳岸水巷旁却不复往年热闹，人迹罕至，无论是艳丽还是娇美的花儿都开得寂寥。

主簿黄永的家里更是静可闻针，丫环奴仆们都屏气待在值守之处，垂目观鼻，站得规规矩矩。

黄老夫人居住的东院传来茶盏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屋外守着的丫环小厮皆是一抖，对视一眼又飞速地将头埋了下去。

“毒妇！这个毒妇！她是想把我们黄家拖进血坑！”

“还有你！到了这般时候，还想护着她？！”

黄老夫人气得手抖，指着跪在地上求情的黄主簿训斥：“当初我就瞧不上她，商户之女，满身铜臭，本就不该进这清贵之门！偏生你像是着了魔，失了智，非她不娶，如今她家遭了难，连带着我们都要吃挂落，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当务之急，是要跟沈家撇清关系，她倒好，偏要去沈家招一身腥回来。”

黄永弯腰在地上重重磕了响头，语气悲切：“母亲，心儿父兄三人被抓，沈家如今只剩老弱妇孺，遵循孝道，她回去探望送些银钱也是应当。更何况，圣旨已下，沈家该抓的都抓了，余下这些人，是并无罪过。”

“你，”黄老夫人看向这个唯一的儿子，恨铁不成钢，“你可知圣心难测。她沈家的能人前几月还在御前风光无限，如今便已经身处昭狱之中。余下的这些人如今无罪，你怎知过些时日他们仍是无罪？”

“当今圣上行事前朝皇陵说掘便掘，前朝有孕的妃嫔他也能生剖其腹，取胎儿生啖之；当朝的文臣武将稍有不顺他意的也能当廷打杀。这般雷霆手段，沈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可吴江距京城甚远，心儿祖父亦不过京城沈家旁支一庶子，圣上盛怒未必会波及。”

“儿啊，所谓同气连枝，沈家在吴江把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必是借了京城本家的势，如今本家有难，他们又岂能逃脱？否则，那沈家父子为何被抓？沈氏已是外嫁女，现今身份是我黄家妇，她顾念沈家，便是逼着你我早死！”

听到母亲口中的惧怕惊怒，黄永弯着的背脊一震，语气失去了坚定：“可心儿助我良多”

“你从不花天酒地，她嫁过来半年肚子没个动静我亦未曾苛责，我们黄家待她也不薄了。你如今正是往上再进一步的时候，万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乱了章法，错了路子。”

黄永沉默着，良久未发一言。

黄老太盯着儿子低垂的头，恨铁不成钢，为个女人，连前程都不顾，这般拎不清，如何成就大事？

她心中不由对沈兰心更是厌恨。

稳了心神之后，她才不情不愿开口：“罢了，你既与她情深，想要护着她，就更该与她讲明白这其中的利害，让她安分地待在屋子里，别再出去惹祸。”

这便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黄永欣喜抬头：‘谢过母亲。”

沈兰心自昨天从娘家回来之后便被黄老夫人禁了足，只能待在西院儿，哪儿也去不得。

父兄被抓走已经三日，本以为凭着黄永的关系，能偷偷进牢里看一看，送点吃食，结果没能成事。

沈家在吴江县是有名的富户，也是有名的积善之家。沈家父子刚被抓时，便有人为他们抱不平，直接被打晕在县衙门口。黄永哪里还敢去找知县通融，言语间皆是为难。

沈兰心求了又求，黄永仍是无动于衷，最终只允了她回娘家看一眼。

家里早已是一团乱，父亲和两个哥哥被抓之后，家里便只剩下几个女人并一群孩子，没了主心骨，什么都乱了章程。

因是牵连了谋逆大罪，家中的丫环奴仆被抓人时的阵仗吓过之后，多数都生了别的心思，若不是有卖身契在，怕是早已搬空了财物四散而去。

他们哭着求着逼迫着母亲放了身契，如今沈家只剩几个主子在，半个下人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