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鸱枭不鸣
宫里太过闲散,一出宫就像有千头万绪在等着奴婢,奴婢愚笨,得好好想一想才行。”她语带惶惑与伤感,我一怔,竟不知从何宽慰起。绿萼又道,“若不是京城情势剧变,奴婢大约也没什么机会日日跟在姑娘的身边。奴婢看着姑娘费心筹谋,自也免不了想一想将来的事。”说着微微一笑,“姑娘,皇太后真的会将皇位让给信王么?”
我如实道:“信王苦熬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日。即使皇太后不愿意,信王也会逼迫皇太后让出皇位。禅位是好听的,不说废帝便是客气了。”
绿萼不解道:“太宗还有儿子在,信王凭什么当皇帝?难道群臣不会反对么?”
我笑道:“群臣当然有反对的,然而倘若皇太后自己都不想要这江山了,旁人再反对,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信王是太祖的长孙,功勋素著,禅位于这样的长君,也是名正言顺。”
绿萼低了头,叹息道:“奴婢竟不知道皇太后有这样大的权力。”
我失笑:“原来你睡不着,是在想这些么?”
绿萼的脸被烛光照得通红,扁起嘴道:“姑娘不准笑话奴婢。”
我娓娓道:“皇太后即使不临朝,也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当年汉昭帝英年早逝,霍光承上官太后诏,先是迎立昌邑哀王之子刘贺为帝。后刘贺行淫乱,霍光与群臣上白上官太后,痛陈刘贺不能承宗庙之故。于是上官太后下诏,摒斥随昌邑王入京的属臣。太后披珠襦,盛装坐朝,侍卫数百人持戟陈列,召刘贺伏地听诏。于是废刘贺,立宣帝。史书上官太后传载:光与太后共废王贺,立孝宣帝。”[77]
绿萼颔首道:“霍光的事,奴婢听姑娘说过。可这分明是霍光在行废立之事,又不是上官太后。”
我叹道:“霍光再强横,在名义上也只是臣子。若无皇太后的诏书,一来无法争取人心,恐酿成变乱;二来即便强势废帝,在史书上也只能落个乱臣贼子的罪名。所以即使是霍光这样的权臣,要行废立之事,若无皇太后的一纸诏书,在名分上终究是亏了。当今太后就好比当年的上官太后,尊贵无匹,至亲信王又掌握朝政和兵权。若不行废立之事,那才奇怪呢。”
绿萼道:“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行事的么?”
我笑道:“不错,禅让或当朝太后废立,是改朝换代最温和、最符合法统的方式。即便血流漂橹、涂炭万里,大多数的帝王仍是经禅让取得皇位的,如此在名义上,方无可挑剔。信王虽是太祖的长孙,也积了一些功劳,可毕竟不是太宗的子孙。而太宗现有两个皇子在世,论亲疏,皇位也该轮到他们坐。信王要获得皇位,唯有皇太后愿意禅让,方才不失人心。”
绿萼想了想道:“那皇太后究竟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信王所逼迫?”
我笑道:“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信王一纸诏书在手,谁也奈何他不得。”
绿萼叹道:“这样看来,信王是非登基不可了。只怕姑娘费尽心力,也阻止不了信王。”
若无一百分的好处,高旸如何会使二百分的力气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刺杀高曜?哪怕昌王真的引回鹘南下,哪怕汴城已被重重围住,哪怕天翻地覆、四夷腾越,哪怕人心尽失,人人侧目,哪怕今日生、明日死,高旸也必会称帝。我坦然道:“这是自然。”
绿萼垂头道:“朝政上的事情,奴婢当真是不懂。奴婢也不如银杏妹妹,能帮上姑娘。”
我笑道:“谁说的?我被困在信王府的时候,多亏你当机立断,指点银杏和刘钜去找施大人,我才能查到朱云刺杀先帝的铁证。若不是你,我用什么来筹谋呢?”
绿萼垂眸一笑,微微出神,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咱们真的能为先帝复仇么?”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竭节而赴义者我也,成之与败者时也’[78]。我虽远称不上‘竭节赴义’,但先帝被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