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失
紧要的旁枝细节上犟劲,你还指望朕拿你当个规矩人看?”
“您是大丈夫,自然登高望远、深谋远识,我成日拘在四方宫墙间,能看见的就这一亩三分地,也不能怨我呀。”乔虞嘟囔起来。
这话细究起来称得上抱怨冒犯,可配着她灵动狡黠的神色,那明面上的牢骚反倒有些先抑后扬的意思。
皇帝含笑睨了她一眼:“想家了?”他何其敏锐,她依稀显露出那么一份意思,他就能补足其余九分,“过年能见着家里的亲人,怎么反倒不开心了?”
乔虞挽着皇帝走近殿内,顺势坐在他身边,亲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他:“所以说人心是个贪字呢,”她耷拉着眉眼,“原本就盼着见娘一面,见了人又不舍得她离开,又盼她能一直陪着我才好。”
“胡闹。”皇帝轻斥道,“你将乔夫人留在身边了,乔卿不得找朕算账啊。”
乔虞扬起笑来:“我也就一时犯傻随便说说,您听过就忘了吧,别跟我计较。”她又耐不住好奇问他,“皇上,您有微服私访过么?就跟话本……不是,民间传说那样,隐藏身份,惩奸除恶,把骄横跋扈的恶人吓得连滚带爬?”
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说吧,你这小脑瓜里又琢磨出什么盘算来了?”
“哪有什么盘算,您也不盼着我点好。”乔虞撇着嘴,郁闷道,“就是这次见了祖母和娘亲,聊天的时候说的都是家里头发生的事情:祖父前阵子病了一场,现下都好了我才知道;大哥定亲了,说那姑娘姓冯,但我如何想就是记不起来这位冯姑娘是谁,长什么样品性如何;二哥又跟爹吵了一架,气得爹在书房里把他最喜欢的松花玉石砚台都摔了……这些日常的家里琐事,我听着自然十分欢喜,又有些怅然,我只能听娘说,想插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说着,面上显出几丝黯然,下意识地就歪头倚赖在他肩上,动作亲昵而自然。
“您不知道,我比较嘴碎,又喜欢这些热闹,以前家里人发生的大小事都是我兴奋之下,传得人尽皆知,为此,我跟二哥吵了好多回,次次都是他拿大街上的新鲜玩意儿才把我哄好的。”
皇帝低头,瞟见她唇畔欢畅惬意的笑容,眉宇间深沉的气势渐渐消散开来,目色柔和。
乔虞浑然不觉,犹自说着:“我就是有一点点失落,但时过境迁,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本来嘛,人跟人相处起来,之所以亲密无间,很多时候是因为两人有共通的经历、有相似的见解,相处的时候有共同话题能聊开,你来我往的,感情自然深切。”
“我和娘是母女,哪怕再过几十年不见面,我依然爱重她,她同样疼爱我,其他亲人也是,来自血脉中的羁绊情深不需要再去怎么锦上添花。”
“但咱们不一样呀。”她伏在他肩头,两只小手虚虚包裹着他的宽大结实的右手掌,留恋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我连看本稍微艰涩点的书都能睡着,先不说能不能跟您比学识渊博,就是咱们喜欢看的书都截然不同。再说眼界,我小时候倒经常跟着父兄出门玩,但也只能依稀记得青州那小块老街上的热闹情景,京城里头,一出门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我是知道您曾多次领兵外征,天下之大,好多地方还是您亲自打下来的,论起览闻辩见、通才练识,我也只有干听着您讲的份,半句话都插不上。”
“您说,要是时间长了,咱们俩会不会也面对面坐着却只能相顾无言呢?”
这世间上口称不如皇上的人多矣,从朝野到后宫,不论男女,在他面前尽显谦虚敬慎、不矜不伐的品德,还是头回有人如此认真诚恳地说哪里比不过他,还因此忧心不已。
昭成帝并不是傲慢不逊的性格,而是深谙世人趋利避害之道。皇帝是天子,其他人不如他是理所应当,反而有说哪里能强过他的,往外一传,就可能背上犯上谋逆的罪名。
这么一件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