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两头蛇大战洞里赤链蛇
清香馆是沧浪亭园林南端一大去处,一排五间画廊的形制,赏菊赏桂皆是佳处。 外舍的同窗,此刻来了有一半人,清香馆中原有座位,楚家管事又带了些刻丝弹墨的锦褥子给书生们倚靠,位次排得也极其巧妙,不按桌席,每个位置前放一个高几,放些杯盏,并几个果碟。 杨大郎说得没错,谢橘,风栗,带骨鲍螺,秋白梨等各地特产随意摆放,显然是个高规格的宴会。 见黄云台拣了靠窗的座位,王恒就在他右边坐了个位次,仆刚坐定,就有小厮来斟茶,是洞庭东西山出的一种土茶,名为吓煞人香,黄云台是洞庭西山人,两个人闻着香谈起这茶来。 座中却有人吵起来了,争吵的缘由为得是成化朝的姑苏才子唐伯虎,此时离唐伯虎去世不过几十载,六如居士的风流韵事仍为苏州人所津津乐道。 外舍同窗雪生是个小胖子,他眉飞色舞道:“唐解元九房妻妾,坐享齐人之福,只是不晓得华太师家三笑留情的秋香是第几房?” 唐解元点秋香的故事,源于他的一首藏头诗: 我画蓝江水悠悠,爱晚亭上枫叶愁, 秋月溶溶照佛寺,香烟袅袅绕经楼。 首字连起来,是“我爱秋香”。 雪生上首的梅生清瘦俊秀,自诩是情种,闻言叹息道:“我在唐伯虎同时代的人的笔记上看来,秋香自归吴门,不容于大妇,竟郁郁而终,三笑点秋香实在是唐伯虎的恨事。再说,唐伯虎只是一介寒士,穷措大九美图云云,都是无知市井小民编出来的。” 苏州人最重科名,唐伯虎是弘治十一年乡试解元,号称江南第一才子,自然受四方景仰。 雪生怒目道:“咱们吴县唐伯虎只算个寒士,倒不知梅兄县试考了第几,进了长洲县学否?” 梅生自问有理有据,不料雪生胡搅蛮缠,他年纪不小如今才是外舍生,当然不曾进了县学成为生员,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雪生不仁,别怪他不义,哼了一声道:“雪老二,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雪生眼光闪烁,他贴身的书童没有跟进来服侍,见周围无人给他提示,硬着头皮道:“澹台灭明,那当然是两个人。” 清香馆内众人不禁笑起来,因顾忌雪生脸面,笑声轻轻的,雪生知着了梅生的道,伸出胖手便要饱以老拳。 眼看一场冲突即将爆发,东主楚公子此时恰好在外间张罗,王恒黄云台等人与雪生梅生都不太熟悉,自不会去当和事老。 杨大郎不动声色地握住雪生拳头,道:“贰老倌,楚兄的喜庆日子,莫要伤了和气。” 雪生在城中纨绔中有个外号,叫做“两头蛇”,向来刁钻,他露出费解的眼神,道:“杨大郎,你管得宽,我同梅夹里划拳还得跟你报备吗?” 在姓氏之后加个夹里,是姑苏俗话,意即是此人不要面子,只要夹里,是个只讲实惠的俗人,其实是同一阶层之间的昵称。 梅生和雪生,都是城中官宦子弟,虽时有口角,互相视为同一等级。 梅生绰号洞里赤链蛇,轻易不出洞,出洞必然一招毙命。 杨大郎家富而不贵,镇日里做楚公子的跟屁虫,梅生向来不大看得起,见杨大郎倒要照应他,阴刁刁地说道:“人生有七窍,杨大郎已经通了六窍。“ 雪生冷笑一声道:“可见是一窍不通。” 梅生说得兴头,摇头晃脑道:“好似那锣鼓敲过四记。” 一干同窗恰到好处地问:“这是怎么说?” 雪生拉腔拉调:“不通又不通。”清香馆中顿时笑成一团。 杨大郎一番好意,自谓两面光表,却闹了个里外不是人,也亏得他惯会做帮闲,生生忍住一口老血,回到自己的座次。 王恒坐在靠窗,和主桌离得有点远,轻声对黄云台道:“城里人心眼可真多,我这一没银子二没学问的都不敢说话了。” 黄云台审视了一下他,悄然道:“凡事立意忠厚,便是了,谁能面面俱到。” 王恒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有个疑惑想问,云台兄学问这么好,怎么到紫阳书院来跟我们一干不通的人同做外舍生?” 黄云台嗔道:“小王,你怎